我在斋堂楼上安安稳稳地蒙头大睡了一觉,醒来的时候已是中午。一位戒兄跑来对我说:“客堂里两次派照客来请你去吃饭,都被俺几个人骂跑啦!”
我问他:“你们骂他做什么?”
他说:“你不知道客堂里的那些家伙多坏,动不动就欺侮咱们北方人。这次他们送你到大厅里睡,表面看来是对你客气,其实,是拿你开心!”
我笑笑说:“你这样说,未免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,我不相信。”
他说:“你不相信,嘿嘿!他们又不是不知道大厅里常常出现妖魔鬼怪,为什么把你一个人送到那儿去?”
我一听他说“大厅里常常出现妖魔鬼怪”的话,不禁战栗了一下,正想再问问他“妖魔鬼怪”的情形,另一位戒兄从大寮里走来,一见我已经睡醒,就催着我去洗脸。他说:“下大面的菜都炒好啦,水也已经烧滚啦,俺去下面,你洗好脸,咱们就吃。”说过,他就慌里慌张地走了。
在吃大面的时候,瑞光同一个新戒走上楼来,我问他怎么会知道我在斋堂楼上?他说:“我吃了早饭就去客堂找你,照客说你在这儿睡觉,我叫他同我来看你,也不愿意,我自己又不敢来。刚才在大寮里听一位老菩萨说你已经起来啦,所以我邀这位戒兄来看看你。”说过,我与他同来的一位戒兄各人吃了一碗大面,坐了一会就走了,我也没有向他提及昨晚发生的事情。
瑞光走后,我笑着对骂照客的那位戒兄说:“与人方便,就是自己方便!你看,照客被你一骂,他就不愿意陪瑞光到这儿来了!”他听我一说又正想发牢骚,恰巧火头师走了进来,我赶忙站起问他还认不认识我?他连说:“认识认识!你去年在这儿受戒,不是常到大寮来找睿灵(睿灵是我的小邻庵,因为没有钱缴戒费,在行单上做一年苦工,才得受戒,这也是宝华山的特别家风之一)吗?”接着他又问我:“听说你昨个夜里在大厅里被怪物扰了一夜没有睡
,到底是怎么回事?说给我听听好吗?”我尚未来得及开腔,几位戒兄异口同声地吵着说:“戒兄!戒兄!你说给火头师听听吧!他老人家在宝华山住二十多年了,对于宝华山奇奇怪怪的事知道得最多,见过的也最多,你说给他老人家听听,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!”于是,我又一五一十地,把夜间的经过详细地说了一遍。
火头师听我说了之后,拉着我就往楼下跑,使几位戒兄也莫名其妙地跟在后面。下了斋堂楼,他带我进了四堂楼北边的一座偏殿,用手指指着殿中间的一尊菩萨像问我:“你昨个夜里在大厅里看见的一位穿一身黑的人,像不像这位菩萨?”因为这座偏殿的门窗都是用棉纸糊的,经过了常年的烟熏火燎(这座偏殿我原来就知道的,因为在受戒的时候,戒师们在里面烧小锅子,我来送过一次菜,并且好像还曾特意来参观过一次,但已不记得里面供的是什么佛像了),门窗、墙壁,以及佛像等等都变得乌黑了,以致殿内的光线很暗。等我随着火头师的问话走近佛像一看,吓得不禁倒退了一步,连说:“像!像!像极了!”接着火头师又指指座下面说:“抓你、咬你的那头怪物像不像它?”其实,此时他不指给我看我已看清楚,一点也没有错,正是昨夜抓我咬我的那个家伙。火头师见我目不转睛地呆在那儿,遂在我肩上轻拍了一下,笑着说:“抓你咬你的不是什么怪物,而是文殊菩萨座下的狮子给你开玩笑的,那位赶走狮子的黑衣人即是文殊菩萨!刚才我听你一说心里就有数了,因为恐怕说了你不相信,所以带你到这儿瞧瞧;至于那个像老年的病人哼哼哼的,可能是常在各屋里作祟的狐狸精;你听到的各种声音,也可能是它弄的?”停了一下他又说:“文殊菩萨的狮子大概跟你特别有缘!如果不是它给你开个玩笑,说不定会发生更可怕的事哩!”这时跟来的几个戒兄也附和着说:“真的,真的。记得前年(他们未受戒之前已在宝华山住了三年)有一个木匠中午去大厅里拿东西,刚一进门就鬼嚎似地往外跑,面孔吓得跟黄表纸一样。问他看到了什么?他说看见一个一尺来高的白胡老头子,骑在水桶那样粗的一条长虫身上,一蠕一蠕地从后门往里面爬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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