奶奶带我穿过院子,边走边和小院里的年轻尼众及居士婆婆们互相道安。在一个更僻静的角落,奶奶推开木门,让我进去,随后又掩上了木门。从这个细小的动作中,我能感觉到她对隆莲法师的敬重。
木门里是一方天井,随意地种了些花草,但都很茂盛。我们从侧门走进,穿过过厅,走进里屋。
屋里很静。奶奶用她苍老的声音喊道:莲师在吗?
一个同样苍老的声音应道:在,在。
我们走进里屋,见隆莲法师坐在桌前,正和两个居士婆婆,还有她的老妹妹一起聊天。老人们轻言细语的,好像涓涓细流,波澜不兴。见我们到来,隆莲法师欠了欠身子,笑容满面地招呼说,熊婆婆来了,快坐!
我学着奶奶的样子合掌向她请安。嘴里含含糊糊的,连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。
隆莲法师一定要我坐在她对面的书桌旁,说是那样好写字,我就在她对面坐下了。
我的本子上记了十来个问题,但翻开后,却不知该从何问起。只好打量着房间。屋里非常简朴。一张床,两个沙发,一个衣柜。最醒目的,是中间摆放的两张书桌,桌上堆满了书。
我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本书,《佛教与现代文明》。翻开目录,第一篇即是隆莲法师的文章:《佛教道德观》。在题目的旁边,盖着一方小小的红印,是朵莲花,我猜想那是法师的书印。
我问法师:您现在仍时常写文章吗?
法师回答说,写得少了,有时别人约,就写一点儿,太忙了,没有时间。
奶奶插话说,莲师白天非常繁忙,看书动笔墨只能在晚上。
法师笑说,昨晚我就是凌晨三点才睡下的。
我很吃惊。已是83岁的人了,竟然还这样忙,而且还有充沛的体力支撑这样的忙。
踏进往事的河流
隆莲法师跟奶奶聊起天来。她们都有着漫长的人生,都历尽艰辛,她们的往事像老树的根一样多。
隆莲法师忽然感慨地说,那天她偶然从顺城街过,看到当年她曾经安禅讲经的住处,门口竟大大地写着一个“舞”字。
奶奶说,可不是吗?现在好多规矩都坏了。前几天附近一个县的寺庙竟然来申请,要在寺庙里开舞厅,被我挡回去了。我说隆莲法师决不会同意的,其他几位法师也不会同意的。
隆莲法师连连点头,说:是的,决不能同意,他们要开就到别处去开,但不允许在寺庙里开。其实他们也不想想,在寺庙里开,能有多少人去跳?人家到寺庙去,是为了烧香拜菩萨的,又不是为了跳舞。
听着两位老人的议论,我十分赞同。虽然我也喜欢跳舞,但绝不能想象在寺庙里开舞厅。中国那么大,哪儿不能开个舞厅,为什么非要去侵扰那块清静之地呢?
这令我忽然想到,出家人一样有烦恼呵。
这时一个居士婆婆走进来,拿了一瓶乳白色的饮料,说是专门拿来请“祖师爷”吃的。
我注意到,奶奶和隆莲法师的弟弟妹妹,都称隆莲法师为“莲师”。而那些居士婆婆和年轻尼众们对她的称呼,则是多种多样的,有叫“祖师爷”的,也有叫“莲师爷”的,还有直接叫“师爷”的。从这些称呼中可以看出,她们对隆莲法师非常恭敬,甚至把她当成了菩萨。只要有什么好吃的、又非油荤的东西,她们宁可自己不吃,也要拿来请隆莲法师尝尝。
隆莲法师拿过瓶子看了看,笑说,是什么好东西?大家都尝尝罢!遂吩咐人打开,每人倒了一小杯。
她率先品尝了一口,然后很幽默地说,我说是什么好东西,原来就是豆浆呵!
大家都笑了。
这笑声忽然让我觉得,眼前这位大法师并不神秘,她也和我的奶奶一样,是一位慈祥的普通的老人。
于是我放松下来,在笑声中开始了提问。随着隆莲法师时断时续的讲述,我们踏进了往事的河流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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