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时候住在洪筏房的品一法师(品师与我有同乡之谊,在山期间,承他帮忙特多),也走来劝慰我说:“峻师父你尽管放心好啦!我只要有饭吃,绝不让老人家饿肚子就是了!”
我无言地向品师顶礼一拜。可巧此时莲池庵的当家师也来了,他悄悄从腰间掏出来两个沉甸甸的红包,分别递给我和性悟师,并低声说:“一个红包里有五块银圆,三块是你的单银,两块是我送二位的茶钱,小意思,请收起吧!”
接着,当家师又说:“昨天下午一听说你们被关进乡公所里,我即跑去找保长想办法,可是找了半夜,也没有看到他的影子,真把我急坏了!”
我一听当家师说为我们去找保长想办法,把想说的谢谢他的话也气忘了,我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痕,正想告诉他保长出卖我们的情形,不料性悟师冷笑一声,竟幽了他一默说:“这次我们几十个出家人能够‘幸运’的当‘兵’,听说都是保长先生一人促成的哩!哈哈!你找他去想办法?你是不是想扯去他为普陀山刚刚竖起的光荣标帜?所幸,你找了半夜,也没有见到他的影子;不然,你不但吃力不讨好,反而是罪过无边呢!”
当家师听后,十分惊讶地问性悟师道:“真有这么回事吗?”
性悟师向他笑笑,没有答腔,我这时才乘机把那位四川同道昨天在兴善庵说的话告诉他,他连说:“这是普陀山的羞辱!这是普陀山的羞辱!”
与当家师的谈话告一段落之后,我随即把他递给我的红包打开,取出三块银圆,轻轻放进父亲的手里,含着泪说:“这三块钱是儿住普陀山最后拿到的一次单银,请你老人家把它收起来,等到时局安定些,好作回苏州灵岩山的路费!”
老人家也眼泪汪汪地望着我,嘴唇动了几动,似乎想说什么,又好像想放声哭一场,然而,尚没有来得及开口,就听那位中年军官吹了一声哨子,高声喊道:“你们大家注意,谈话的时间已超过了,现在就要开饭啦,外面进来的人,请赶快出去,住在楼上的人,到我面前集合!”
在情势的逼迫下,我父亲和海超等人,只好走出乡公所的大门,而我们四五十个出家人则由几个士兵,死拖活拉地在中年军官面前排了两行。中年军官喊了声“报数”的口令,大家莫名其妙地看着他,他也不禁哑然一笑,问:“报数你们也不懂?”大家仍不知所措地看着他,结果,他也只好用自己的手指头: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的指指点点数了一遍,然后他说:“今天我看到诸位跟老师父们讲话时,都是鼻涕一把眼泪两行的,我非常难过!但是我也是奉上边的命令,无可奈何的呀……。”大家听他说到这儿,竟嚎啕大哭了起来,场面之惨,我也不忍再事描写了!
(摘自《参学琐谈》释真华著)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