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皇法是公平的,就是皇亲国戚也不能例外。我们没有苦打成招,不会冤枉他,这完全是他的天良发现,走上公堂来就自己承认招供的!”
“请问我可不可以会见玉琳师父吗?”翠红知道这时说多了是没有用的,他想当面问一下玉琳,他为什么竟是这样的一个出乎人意外的大傻子。
“本来,玉琳是杀人的凶犯,是不容许人会见的,不过,我知道老相爷和他的千金很器重此人,就让你去见他一次也好。”
“你既然知道我们的老爷和他的千金器重此人,那你就要设法救他呀!”翠红觉得这是个机会,很温和的看了看刘县官。
“但是,法律之前,是没有人情可讲的。”这位刘县官正直得像宋朝的包丞相一样。
“请你带我去见玉琳师父吧!”翠红很失望。
刘县官在宰相府中佣人的面前,很礼貌的把翠红引见了玉琳。
玉琳被捕以后,县衙里也知道这不是等闲的犯人,不敢随便的把他关在一般的囚牢中,让他尝到铁窗的风味。玉琳只是被幽禁在一间暗室里。他进去就随地盘膝打坐,闭目养神。
翠红见到玉琳的时候,先是眼泪鼻涕的哭泣起来,然后在玉琳的身旁,抽咽得不能成声。
玉琳像寒冬的枯木,令人一见就是阴冷的感觉,他除了微睁了一下眼睛看看翠红,就一动也没有动。
好久,翠红收敛了眼泪,说道:
“小姐命我来看你。”
“谢谢!”玉琳冰冷的回答。
“我们不相信人是你杀的!”
“证据说明是如此。”
“那你为什么要杀害她呢?”
“你不是法官,我不愿意告诉你。”
“你真傻,就算是你杀了人,为什么又很快的招认?我真错认你是个聪明的人。”
“这是你们所不懂得的事,世间上太麻烦,我这样不是省去很多的麻烦吗?我很高兴,有这样一个好的机会,就算是死了,可是让我在修行的路上,倒反而做下一件有意义的事!”
“可是,你过去是一个很要体面的人,那你现在就该宁愿被他们剥夺生命,也不能不珍惜你自己纯洁清白的人格!”
翠红这样一说,玉琳倒惊奇起来,他想不到这么一个小丫鬟,居然也懂这样的道理,不过,在玉琳自然还有高于她一层的看法,他听了她的话,并没有动一点声色。
在玉琳,何尝没有想到翠红所说的道理,他也知道,一个人生存在世间上,最要紧的就是有清白的人格,当初到相府中去招亲,所以没有多予耽搁,赶快就回,还不也就是为了清白的人格!人有清白的人格,才是具有了生命真正的价值!可是,玉琳近几个月里,他对于人生已另有一套看法。他近来参禅打坐,在寂静的禅的境界中,对人生的认识又深了一层体会。所谓这个世间上的人,有人有清白的人格,有人没有清白人格,这本没有一定的标准,这只不过是会得欺瞒与不会欺瞒罢了。贪污腐化的官吏,因为他欺瞒人民得法,人们一样对他敬重羡慕;志士仁人,因为他勇于直言,往往说他藐视王法,遭受刑章。这世间永远是一个非理不清的世间。会得投机取巧的人,黑的他也会把它变成白的;不会投机取巧的人,白的也会被人说成黑的。好像这世间是一个宜假不宜真的世间。师兄玉岚的人格有什么缺点,只是师兄不会装模作样,大家就都说师兄是一个疯疯傻傻的人;自己没有杀人,但他相信这时候将有很多的人都说玉琳是一个杀人的凶手。向谁洗清这些冤屈的污点呢?那将是多么费周折的事!而且,修学菩萨道的人,只有成就众生,不可危害众生。忍人所不能忍,行人所不能行,这才是学道之人的条件!现在,既然有人放不下他,替他布置下这个陷阱,他以为这一定是过去生中自己害过他,所以才有今日的果报。为了解除往昔的因果,还是承当这次的冤屈,就算冤家宜解不宜结吧!而且,自己这样爽直的招供,可能感动这位作恶的人,使他以后不致于再害别人。以德报怨,玉琳早就定下这个主张!同时,他现在更觉悟到自己与众生一体的真理,以及怨亲平等的修养。自己如不招认,那时一定会有别人来受这罪刑,自己是胜利了,而让别人来受苦,这是他现在无论如何不肯如此做的。将此一命,布施给人,倒也是不辜负在这世间上走了一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