很多老师我都难忘，有时候，走过我的母校，我很自然地往窗口看看，因为想起窗口里边，我当小学生的时候，那个女老师，长长的个子，有花纹的衣服。一次她出个数学题，结果是11，要找一个学生回答，头跟着眼睛转过来，我心怦怦跳了，“别叫到我。”偏偏叫到我了，（众笑）但是我“11”两个字说不出来。老师真好啊，以为我不明白，再跟我讲一遍，很耐心啊，我还是不啃声，老师以为我还不懂，再讲一遍，简直要把11都讲出来了，我还是不啃声。后来老师悟了，明白了，说了一句，“你坐下吧，太可怜了。”因为我小时候是一个像哑巴那么严重的结巴子，连11都说不出来的，其实我早就算出来了。所以我回忆起老师的可亲，真使人难忘。

现在年轻一代往往有种错觉：有什么稀奇啊，你老师也拿工资的。好像是用钱去买知识那样，这多么庸俗啊！老师不是商品啊，你也不是钞票，都是人啊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怎么可以堕落成金钱交换知识！这话有可能许多人是听不进去的，我看这是人类的悲哀，失去了人性了嘛。

所谓恩师，没有老师的培养，你知识哪里来啊？老师把你培养成才就是恩，现在的科学家很伟大，哪个没有老师啊？在我年轻时候，差不多每个人对老师都是很尊重的。

你们会想，老师啊，你是那个年代，现在年代不同了。所以我希望大家，即使外面有许多人思想已经变了，你们不要变。做人要做高尚的人，不要做卑劣的人，为什么要这么傲慢呢？在智慧的词典里没有傲慢两个字，傲慢本身就不是一个智慧。没有老师，你的智慧哪里来啊？哪怕你是一个了不起的人，哪怕你是一个亿万富翁，你还要把自己的孩子送到学校里去。老师能干一番父母不可能干的事情，父母养我肉身，老师铺平我人生的道路。学到了数理化，种种的技术，能养活我们一辈子，能给人类做贡献，这全是从老师那里来的。所以无论是哪一个老师，只要他传授给我知识，传授给我技能，培养我成才，就有恩。

你们这一次培训，我很有感触，我参观了一下，你们床上的被子都叠得整整齐齐，干干净净，做人就要这么做嘛。从前上海人很讲究虚荣，皮鞋擦得亮，西装穿得笔挺，其实他的家在一个小阁楼上，像狗窝一样。

你们如果不通过老师对你们的训练和培养，你们能够改掉自由散漫吗？多少人在自由散漫里，天才变成蠢才。而且自由散漫的人对周围一切没有观察能力，很容易与那些社会上思想坏，行为坏的人做朋友，因为他们这些人全是习惯于自由散漫的。你现在经过培训了，一看见这种人就会合不来，合不来了你就不会臭气相投。物以类聚，人以群分嘛。

我记得头一次来跟你们谈心时，我曾经说过，如果你到我那里来培训的话，连你怎么吃饭都要教你，在我们那里，吃饭一点声音都没有。古书上有句话，“不以规矩，不能成方圆。”要讲规矩嘛。

为什么说“师恩难忘啊”？因为老师的恩深深扣着人心，老师都是为学生好，老师对我严，也是为我好，老师对我爱，也是为我好，全是为我好。

我对你们非常喜欢，尤其你们训练时，一起喊口号，做不好还要训话。前天晚上跟昨天晚上我回去后，也在对我学生训话，训得一个女同学掉眼泪，可是他们为什么始终不肯离开我呢？因为爱啊，我所爱的并不是我的家，一年我也只抽机会回去一次两次，一清早回去，下午马上走。我唯一所爱的是我的学生，我一生没有朋友，只有学生。我所有的生命时光，全花在学生身上。有的学生，从跟我学习开始，一直到现在总是不愿离开我，在我身边一面学习一面帮我工作，多少年了。就拿小王来说吧，从你学校里开始，跟我多少年了？（王：16年了。）16年了，打，打不走；骂，骂不走。（众笑）你们觉得奇怪吗？

我不说假话，他抛弃了在上海当年高额的工资，来到我身边，不知是刚到的第二天还是第三天，就挨我训，因为他动作慢，迟到了，所以我一直说我是军人作风。为什么他们骂不走打不走？因为他们觉悟了，老师为我好啊。所以严就是爱，爱中没有严是害。这是我们当学生的，对老师应有的看法和态度。

我们还要做到能使老师起欢喜心，老师看见你欢欢喜喜，便宜的还是你。你们想一想，你欢欢喜喜去看老师，“老师啊，这问题我还不懂，老师你有空吗？”老师看你一欢喜嘛，他也欢喜为你作解答。哪有一个老师，你欢欢喜喜走过去，“老师你有空吗？”“我有没有空与你有什么关系？”“老师，这个题目请你再给我讲一讲。”“拿两百块钱来。”这真叫拜金主义，一点为师的品德都没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