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含经故事选
(90)
庄春江编著
088 须深盗法
有一阵子,佛陀在摩揭陀国首都王舍城游化,住在城北郊外的迦兰陀竹园。
那时,摩揭陀国的国王,以及当地的许多大臣、婆罗门、富有的长者、居士与一般民众们,都对佛陀及比丘大众十分敬重,所以对他们的供养,如衣、食、医药、日用品等特别丰富。相对的,当地其它外道所能得到的供养,就很少了。
住在王舍城的外道们,为因应供养少,生活困难的困局,共同集会商量,最后想出一个点子,推举他们之中一位名叫须深的聪明青年,要他到佛陀那边去出家,看看能不能学一些佛陀的秘籍回来,好让他们也能得到大家的信仰与尊重,期望能恢复往日供养的水准。
背负特别任务的须深来到迦兰陀竹园,向一群比丘请求出家。经由比丘们的引见,佛陀也同意他在僧团中出家了。
半个月过去了,有一天,他听到一些比丘自称是证得解脱的阿罗汉,觉得这下机会来了,赶紧前去向他们请教,怎样才能学得初禅而得解脱。
然而,这些比丘却告诉须深,他们不会初禅,也不会神足神通。
须深不相信,就继续要求这些比丘教他第二禅、第三禅、第四禅等其它禅定。但是这些比丘都说他们不会,更不会他心神通、宿命神通。
须深对这些比丘的回答很不满,质疑、指责他们前后所说互相矛盾,哪有不会禅定,而还可以自称是解脱阿罗汉的!
这些比丘就告诉须深,说他们是慧解脱者。
须深根本不了解,也不相信这样的回答,就去向佛陀求证。
佛陀告诉须深说:
“须深!修学的前后次第是:先知‘法住智’,后知‘涅槃智’。那些比丘就是以这样的次第,从专精思惟、安住于不放逸,而修得离我见、不起诸烦恼而证入解脱的。”
须深完全听不懂佛陀在说什么,就请求佛陀为他详加解说。
佛陀解说道:
“须深!不管你知不知道,修学的必然顺序,就是要先知法住智,后知涅槃智。
须深!你认为如何?有出生所以会老死,不离出生而有老死,是吗?”
“是的,世尊!”
“像这样,生、有、取、爱、受、触、六入处、名色、识、行、无明;有无明所以有行业,不离无明而有行业,是吗?”
“是的,世尊!”
“反过来说,不出生就不会老死,不离生之灭而老死灭,是吗?”
“是的,世尊!”
“像这样,生、有、取、爱、受、触、六入处、名色、识、行、无明;无明灭所以行灭,不离无明灭而行灭,是吗?”
“是的,世尊!”
“须深!让我再问你:色是常,还是无常呢?”
“世尊!是无常。”
“无常的事物,会带来苦呢?还是乐?”
“世尊!是苦。”
“既是无常、苦,那是变易之法了,能在变易之法中,找到所谓不变的‘真我’吗?”
“世尊!不能。”
同样地,佛陀又分别以“受、想、行、识”一一提问,并且由现在扩展到过去、未来等,说明这一切都是无常,是苦的,其中不存在所谓的“真我”。然后,佛陀作了个小结论说:
“须深!多闻圣弟子对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识有这样的理解而生厌,因厌而离贪爱,因离贪爱而解脱,因解脱而生解脱之智:我的生死已尽,清净的修行已经确立,该作的都已完成,不再有往生下一辈子的后有爱了。
须深!有了这样的所知所见,就会各种禅定,各种神通了吗?”
“不会的,世尊!”
“须深!这就是先知法住智,后知涅槃智。那些比丘就是这样专精思惟,安住于不放逸,而修得离我见,不起诸烦恼而得解脱的。”
佛陀说到这里,须深当下远尘离垢,得法眼清净:见法、得法、觉法而自己解决了对法的疑惑,心中无所畏惧。
这时,悟入正法的须深,向佛陀顶礼,忏悔他出家盗法的不当动机,并请求佛陀的原谅。
佛陀接受了须深诚心的忏悔,并且告诉他说,若以名闻利养的动机来出家盗法,日后其心里的不安折磨,将会更胜于盗贼被国王行刑,慢慢凌迟至死的痛苦。
按语:
一、本则故事取材自《杂阿含第三四七经》、《相应部第一二相应第七○经》。
二、《杂阿含第三四七经》与《相应部第一二相应第七○经》主要内容是相同的,但有两处细节不同:(一)须深问那些阿罗汉比丘的内容,前者是会不会初禅、第二禅等禅定,后者是会不会各种神通。(二)佛陀为须深解说的内容,前者只说十二缘起,后者先说无常、苦,后说十二缘起。关于第一点,从《杂阿含第四九四经》中说:“习禅思,得神通力。”《清净道论》〈说神变品〉也说:“在生起(初禅等)定以前或以后或于同一剎那之间所起的定力的殊胜妙用,名为定遍满神变。”来看,神通与禅定,两者是相关的,唯一般多以神通的开发,需透过第四禅的定力才行,一如佛陀在菩提树下的修学过程。不过,菩提比丘英译本批注,说《相应部注》的解说为“没有禅定”,则又与《杂阿含第三四七经》相同。关于第二点,前者说须深要求佛陀解说法住智,后者则没特别指明法住智,似在解说“先知法住智,后知涅槃智”两句,所以稍有不同。
三、如果比对两经经文,可知法住智是指十二缘起等世间因果的必然性,也就是缘起法了。而“先知法住,后知涅槃”的意思,就如同佛陀回答须深说:“那位比丘就是以这样的次第,从专精思惟,安住于不放逸,而修得离我见,不起诸烦恼而证入得解脱的。”也就是说,“修学者先彻了因果的必然性──如实知缘起;依缘起而知无常,无我无我所,实现究竟的解脱──涅槃寂灭。”因此,个人以为“先知法住,后知涅槃”的内容,以先谈“十二缘起”,再谈“五蕴无常、苦、无我”似乎比较合理,因为十二缘起是法住智,再依缘起而观无常、苦,从中契入无我,才得以“不起诸漏,心得解脱”。
四、依定发慧而得解脱,从来是佛教界所无异议的,所依的定力,从初禅到第四禅都行(参考故事第二〈佛陀的修学历程〉按语六)。部派佛教时期,说一切有部的著名论典《法蕴足论》,则说是“七依定”,后来的《大毗婆娑论》则解说为从初禅到无想定的七种根本定,加上六个这七种定的“中间定”,与一个尚未到初禅的“近分定”。其中,尚未到达初禅的“近分定”一项,值得特别注意,那位不会初禅等根本定的慧解脱阿罗汉,应当就是透过所谓“近分定”这类的定力成就的。
五、须深所遇到的那些不会根本禅定,不会神通的“慧解脱阿罗汉”,到底是不是佛教界的一个特例呢?依《杂阿含第一二一二经》、《中阿含第一二一请请经》说,在与佛陀同住的五百位阿罗汉比丘中,有九十位得宿命神通、天眼神通、漏尽神通(三明),九十位是定、慧俱解脱者,其余三百二十位是慧解脱者。与之相当的《相应部第八相应第七经》作:六十位得三明,六十位得宿命神通、天眼神通、漏尽神通、神足神通、他心神通、天耳神通(六通),六十位是俱解脱者,其余三百二十位是慧解脱者,数目虽略有出入,但显然的,不会根本禅定的慧解脱阿罗汉占多数,可见在佛陀时代,这类阿罗汉算是蛮多的,不是特例。
六、“先知法住,后知涅槃”,是佛陀时代的主流教说。后来,流行于公元初的一系列般若经思想,则有所转变,展现了“直从涅槃”下手的风格,成为当时的一股流行思潮,一直要到公元二世纪后的龙树菩萨,在《中论》中说:“若不依俗谛,不得第一义”,才又重新阐扬佛陀时代的主流教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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