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家中的几兄妹中,大弟和隆莲的关系最为密切。妹妹出嫁早,其他几个弟弟年龄又比较小,只有大弟能与隆莲一起谈诗论文,说古道今。他们的感情一直比较融洽。父亲去外地为官时,也常常是带着他们姐弟二人。
但大弟从来没听姐姐谈起过出家的事。
他丢下手上的工作,急急赶往莲宗院。可当他走进那个院子时,仪式已经举行完毕了。
他呆呆地站在那儿,看见已经削发的姐姐身着袈裟从殿堂里走了出来,双手合十,低头默诵着经文,他的泪水止不住潸然而下。
事已至今,大弟知道不能再说什么了。而且他知道,就是他事先知道了,也无法阻挡她。姐姐从来就是个自己拿主意的人,她认准的事,谁也无法改变。也许她会迁就一时,但最终,还是要按自己的意愿去做的。
当姐姐走到他身边时,他忍不住含泪叫道:姐姐,姐姐!
姐姐却没有答应他,好像没听见一样,仍低眉合掌,从他身边走了过去。
爱道堂的监院能潜师走到他面前,轻声却又严厉地说:以后不要再叫姐姐了。她已是出家人。出家人是没有家的,一切都属于佛。
大弟目瞪口呆,一时无法接受:不叫姐姐我该叫她什么呢?
能潜师合十答道:叫师父罢。
泪水再次从大弟的眼里涌出来:这么说,我从此就失去这个姐姐了吗?
能潜师回答他的,是一声“阿弥陀佛”。
他还能说什么呢?只有默默地走开。
为表示自己出家的决心,隆莲将身上仅有的财产——父母给她的两个戒指捐了出去。一个刻有“德纯”的,按昌圆法师的旨意捐给了宝光寺,用来做塔顶;另一个刻有“永康”的,则交给了密悟法师,由他带到西藏,以供佛前灯。
清苦的生活
几天后的傍晚,隆莲正在爱道堂念经,忽然听见一个熟悉而又亲切的声音在门口响起:永康,永康!
原来是和她一起在省政府工作的女同事杨汇川。
隆莲迎出门去,低眉合掌道:阿弥陀佛!
杨汇川不禁一愣,她几乎没认出她来。如果不是那熟悉的眼镜和熟悉的声音,她真无法相信眼前这个一身僧装的和尚,就是自己的同事永康。她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。
原来隆莲留下假条走后,省政府的官员们从报上得知她出家了,知道已无法改变这一事实,只以自动离职论处,并发给她三个月的工资。杨汇川就将工资给她送来。
杨汇川实在不能明白,永康为何要放弃舒适的生活,走上这条清苦的、孤独的路?像她们这样的年轻的女子,能进省政府工作曾让多少人羡慕啊。可她竟然这么轻易地放弃了。
隆莲看到女友为她流泪,十分平静地微笑着说,我这不是很好吗?我喜欢这里,讨厌那个官僚机构。我一直就想清清静静地学佛,现在终于实现这个愿望了。你应当为我感到高兴呀。
杨汇川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。她无法解开心中的疑惑。就算是信佛,也不一定非要出家呀。出家人的生活多苦啊。
的确,当时由于战乱,爱道堂的生活非常清苦,早上只能吃一碗稀饭几粒盐炒胡豆,中午就是一碗米饭半个茄子。晚上就不开伙。晚上不开伙,主要是为了持斋。佛教中持斋与持素是有区别的,持斋不仅吃素,且过午不食。持素只是吃素食而已。
为了去近慈寺听经,隆莲还得省出一点盘缠。有时遇上下雨,“鸡公车”涨价,她们就连泡萝卜都吃不起了,只能吃泡野菜。隆莲已没有了收入来源,爱道堂偶尔也举行法事,她们做一回普佛,每人只有一个铜板。(做普佛,即众人一起为亡者念经。)
但在隆莲看来,生活上的清贫根本算不了什么。她对此有充分的思想准备。从小她就从外婆外公那里听到过许多出家人的故事,她知道出家绝不是一条享福之路。只有忍受住物质上的艰苦和诱惑,才能在精神上有所超越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