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
海
(2008 年 6 月 19 日于柏林寺)
通常我们说,精神活动有一种收集信息、把握信息的作用,这叫“集起”,收集嘛。我们的心有动念头、造作,这叫意识——往往在佛学里面叫“意”;我们的心有分辨能力,是非长短,善恶一切,感官层面、思想层面的分辨能力,这叫“识”;我们还说,我们的心像一条河流一样,从过去到现在到未来,一个念头接着一个念头,像河水的水流起伏不断的,这种迁流,我们精神活动这种迁流,叫“行”。你看都是这些词,其实它们讲的都是精神活动,都是讲的心。心是我们的精神活动,也可以说是我们人的主动性、主体性,所以佛教的修行,从这里下手。心,其实当我们运用这个词的时候,就肯定来说,人是具有自觉性的,人能自觉,人具有主动性,人有意志的自由。所以心灵的觉悟就是我们自由的开始,而心灵的迷茫就是不自由的开始,丧失自由就是轮回。
这里又讲到形,“形为罪薮”,这是就一般世俗层面来描绘。我们的心像一匹马,把我们带到这里,带到那里,带到风景秀丽的地方,也会带到万丈深渊。形是我们的身体,为了这个身体,我们可能会犯错误,为了满足它的欲望,或者因为它的躁动不安等等。
佛教这么来看身体:身体由四大部分构成,没有主宰,身体是一个业的器,这个业的器,一方面说,它来自于过去我们的所作所为,它是一个报体,同时也是我们现在造作新的善恶业的工具。我们要造作新的善业或者恶业,比如要帮助人,或要损害人,也是要用身体的。所以不管是从过去到现在,还是从现在到未来,它既是一个汇聚过去业因的器,所以说是罪薮,同时也是创造未来的工具,这个工具非常的锋利。如果我们能觉悟,充分地利用这个工具来造作善业,使我们的生命由迷转入觉,那它就是一个宝藏,这个身体就是一个宝藏。因此,这句话我们要在一个语境下来理解它——“形为罪薮”。
佛教里有另外一个表述,叫“人身难得”,身体的身,人身难得。还有表述说,人身的修行——在人的身体下修行(佛教里还讲到,比人的身体更好的天的境界——天身,但是从修行来说,人身要比天身好),比天身要好,原因是人的身体更加锋利。人身难得,所以我们要珍惜这个人身,不要损害它。
佛教有两个比喻,一个比喻是:大海里面有一头乌龟,乌龟的眼睛是瞎的,这头乌龟在大海里漂流,五百年它要把头伸出来透一口气。同时大海上有一块木头也在漂流,木头上有一个孔。五百年一次当这乌龟把头伸出来,正好它伸到这块漂流木的孔里面,这个概率是多么小啊!大海上波涛起伏,这块木头在漂,而且是木头上只有这一个孔,这乌龟五百年才伸一次头换气,正好它伸头换气的时候,它的头正好进入到木头的孔里了——这就是我们得到人身的概率。
另外还有一个比喻。佛教里讲,从天上——我们现在给它具体化,比如说从月亮上掉下一根线来,这根线很细,在地球上的某个地方,比如说在柏林禅寺,有一个人拿着一根针,月亮上的一根线掉下来,正好掉到他这个针眼里面,针不是有一个眼吗。这概率太小了!这就是得到人身的概率,所以我们要珍惜这个人身。
下面讲“如是观察”——这是讲人身的珍贵。我这里有句话很有意思,说最好的人是怎样呢?就是当他出生的时候,有一些人围着他欢笑,这往往没有几个人,就他的父母。而当他去世的时候,有许许多多的人悲伤,这样的人,人生最有价值。你们注意这里最核心的词“如是观察,渐离生死”,生死是指轮回,是指生命的不确定性,“离生死”是生命的确定性,能做主,能自由自在。这个方法是什么呢?是观察。这种观察,我们可以讲一讲,所谓主观和客观,我们怎样才能做到观察绝对的客观?大家可以想一想,绝对客观地观察一件事物是多么的困难!马克思说:“人是所有社会关系的总和,每一个人看事物,都带着他所从属的阶级、利益集团的一些眼光。”每一个人看一个事物,观察一个事物,会受他情绪的影响,受他身体状态的影响,受他所从属的阶级、利益集团的,先入为主的那种价值取向、利益取向的影响;也会受他所受的教育——家庭教育、社会教育、生活经历、成长经历的影响。这种情况下,又如何能客观地观察一个事物呢?我们一天到晚观察事物,有多少时候是在一个纯粹的客观下?你会发现是很难的。实际上与其说我们观察一个事物,不如说是我们用我们的有色眼镜来看,我们的有色眼镜就是我们各种的心态、情绪、出发点。我们的心怎么样做到纯粹客观地观察一个事物?在佛教里面,要观察一个事物,你先要做一个工作,你先要做一个心灵的还原和净化的工作。这个还原和净化就是能让你的心专一,同时从各种的出发点、各种的前提、各种的利益角度摆脱出来,这样你才有可能是客观的看。所以佛教的观察,一定要跟另外一个修为相配合,就是所谓的“止”,因此,佛教的方法论叫“止观双运”。止,通俗地说,就是心的静定状态,心的纯客观的状态,心的专注状态,心不再受外界扰动的这一种状态。当我们的心得到这种状态的时候,观察的力量自然出现,这种力量就是智慧,所以,佛教认识事物的方法论就是“止观双运”。有人问我,佛教跟哲学有什么差异呀?差异有很多,其中一个差异——或者说跟科学相比,有一个差异就是佛教认识事物的方法是止观双运的。而哲学和科学呢,它就是通过通常生活状态下,生活状态中的人,他思维的分析、归纳、判断、推理、资料的收集、外在信息的收集等等总结。因此大家可以想一想,在通常的生活状态下,这个人这样去思维和观察,是很肤浅的。所以我们的心只有经过高度地训练,让它进入深度的静定状态下以后来开展观察,这才是真实的,这就是止观双运。所以说“如是观察,渐离生死”。这是第一条,这第一条是比较复杂一些。
(摘自《禅》2008年第4期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