过了不久，山阴王请来了牛山法光禅师，法师对法光禅师久已慕名，一见面，言谈就十分相契。法光禅师对他开示了“离心意识参，超凡圣路学”的禅宗参究道理，深得个中妙旨。这时法师才知道，悟明心地的人，出辞吐言，果然与一般人有所区别，于是更加服膺法光禅师。

有一天，法光禅师在法师的袋里寻得几篇诗句，读后感叹地说：“这样微妙的佳句，是怎样做成的？”又笑着说：“好是好了，只是向上一着还欠通！”法师听了问：“和尚那一着通了吗？”禅师说：“三十年拿龙捉虎，今日草中走出兔子来吓一跳。”法师说：“和尚不是拿龙捉虎手。”禅师听了提起柱杖想打法师，法师立即把住柱杖，又用手捋他的胡须说：“说是兔子，恰是虾蟆。”禅师听了，笑一笑就走了。

一次，法光禅师对法师说：“你不必到别处去，我们一起同修如何？”法师说：“我看禅师的佛法机辩，不比大慧禅师差，但日常行动似有风颠之态，吟诗作对，手口不停，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？”禅师回答说：“这是我的禅病，因为在初发悟的时候，偈语如流，日夜不绝，不能自我控制，以后就成了这种病态。”法师又问：“禅病初发时怎么对治呢？”禅师说：“禅病初发时，如果自己看不破，必须寻一位大手眼人痛打一顿，再熟睡一觉，醒来时禅病自然就消除了！我可惜在当年禅病初发时，没有明眼高手的指点，所以至今仍旧如此。”

法师正月就要去五台山，禅师知道后作了一首诗赠给他，其中有“雪中狮子骑来看，洞里潜龙放去休”的二句。问法师：“你知道其中的意思吗？”法师说：“不知道。”禅师解释道：“诗中之意是要你不要捉死蛇啊！”法师点头称是。向来禅宗法门久无师匠，法师自从见了法光禅师后，才知道有宗门作略。

七、彻悟心性

一五七五年，法师三十岁。这年新春正月同妙峰法师从河东出发一起到五台山去，直至年底十二月十五日才登上五台山。塔院的大方法师请二位法师卜居北五台龙门，这是个最幽峻的地方。第二年的三月三日，法师在雪堆中拨出数间老屋，同妙峰法师住了下来。

在这里法师目睹万山冰雪，清凉皎洁，俨然是过去曾经羡慕的境界，感到身心洒然，如同进入极乐世界一样。

不久，妙峰法师独游夜台，法师继续留龙门修行。他在冰雪之中单提一念，人来了也不交谈，只看看而已。这样时间一长，看见人就像看见木杌一样，后来竟连文字也不识了。

到了初夏，大风猛吼，万窍怒号，冰块渐渐地消融了，大水冲击着山涧；奔腾的暴流犹如惊雷一般。法师在寂定中受到这雷鸣般声音的干扰，功夫也受到影响。他去向妙峰法师请教如何才不受境界扰乱的方法，妙峰法师对他说：“境界的生灭变化，是从意识攀缘而生，并非从外而来。听古人说：‘三十年闻水声不转意根，当证观音圆通’。”法师回来后，每日坐在溪流急湍的独木桥上锻炼。开始坐时，水声宛然，时间一久，动念时听到水声，不动念就听不到了。

一日，法师在独木桥上静坐，忽然之间忘却身体，一切声音顿时消失。从此以后，虽然声音如雷，再也不能扰动法师的静寂心境了。

法师住山的食物仅用野菜拌粥汤。这天，法师吃过粥在山坪上经行，摄心归一，忽然立定，不见身心，唯一大光明藏，圆满湛然，犹如大圆镜一样，山河大地都影现其中，到出定时，智慧朗然，自觉身心了不可得。这时法师作了一首偈：

瞥然一念狂心歇，内外根尘俱洞彻。

翻身触破太虚空，万象森罗从起灭。

从这以后，身心世界湛然寂静，不在被声音和色相所障碍，从前的疑团当下顿消。再看看釜锅，已经盖上灰尘了，因为一人独住无侣，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。

雪浪法师为了寻找憨山法师，谒少林、涉伏牛、上五台龙门，在冰雪堆里寻到法师，他准备与法师一同修道，誓共生死，法师却对他说：“人各有志，也各有缘。师兄的缘分在于宣扬佛法，续佛的慧命，不应在此枯寂终老。江南一带真正的禅法久已湮没，你可上承无极法师的法席，荷担嘱累；下可化导众生，作人天的眼目，才不至辜负出世的大事因缘啊！”雪浪法师听了觉得很有道理，就与法师郑重而别。后来雪浪法师卓锡三吴诸郡，宣扬佛法三十年，大众围绕，东南讲席，由此大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