宣统二年,常住复请为班首,自思受戒迄今,不过四年,何能担此重任,自愿在大寮当饭头。时值隐老戒期,往年戒期,饭头三个,大寮馊饭缸一口,馊菜馊粥各一口,迨我当饭头,无人襄助,大寮各缸不存馊物,一戒期满,未剩粒米,粥饭菜蔬亦未抛散,想法办好,与大众吃,据库执云,今年戒期,要省米九担。余所得戒期单银,及供众等款,悉数结新戒缘,多余之款,办一凉橱,现尚存未朽。一日饭将煮好,妙首座和尚把住锅铲柄一定要我答应当班首,我委屈求全只好答应,满期后,本拟进堂,实因学年太浅,怕当执事,私向水头师借四角小洋,逃来高旻,此宣统二年四月三十日事也。
世人以金山高旻并称,谅高旻不逊金山,不谓一到山门,即生退心,何以故?因该寺大门是烂洋铁皮所包且破损已甚,进门两边,石块瓦渣青草挡路,用世人眼光视之,实无安住可能,然思古人用功之道,以清苦为上,则此处足称最上上之道场也。且儒者求道,尚以食无求饱,居无求安相策励,况我辈禅人乎?由是奋发精进,安住禅堂。每夏居众不多,因各处经期、戒期、会期、佛期、省师省亲等等,故只有三四人过夏者,亦有十余人过夏者,或三二十人过夏不等。一日请月朗定祖开示,问答相投,定祖厉声嘱曰:“汝千万要苦住高旻,不可离去,若溜到外国,我定要把你找回。”谁知经过此次开示,上了高旻圈套,不多时请我当班首,百计推却不许。终至义不容辞,勉允之。
受执事后,凡禅堂中出坡等各事,皆我一人担负,不劳大众。即客库等寮事,棘手者亦我一肩担任。至是放手大做,尽量培福,当仁不让。一日,外面有冒名僧数人,威威赫赫来寺恐吓要勒,各执事被迫潜藏,和尚急召我出,我至客堂,将他来文阅悉,即婉言劝喻,彼拒不肯去,口中谩骂,我即大声喊数小工出,云:“抱捆绳子来,把他们一齐捆好,抬到三岔河里,送去水葬。”彼等骇得飞跑,携来各物,不及带去。我一面把躲藏的各执事一一招呼出来,仍做各事,一面着人出外,探询事态何如。据回报云:“他们一到高旻,看到有道德气象,不敢妄动,加之有个妙堂主,比阎王老子还狠,他们说,假使不是跑得快,险些吃苦。”此民国元年四月间事也。
我在禅堂受职班首,上殿过堂,出坡行香坐香,与堂师同一起倒,未离堂师一步,堂中大规矩小法则比人熟,色力比人健,精神比人强,讲话比人清,调众比人顺,由于各事过人,致遭前后职事嫉妒。一日,有一位职事当众责我,我对他磕响头,至晚请他到西寮明间设位,请他上坐,特装香三支,向他磕三个头,请他向后再表我的堂,求他不要提我名字。后来又有一位职事诋毁我,我急到寮房,弄一团棉花,把耳朵塞好。我于人之呵我者,即装香碰响头,诋我者则弄棉花塞耳朵,何也?因我有誓在先,宁死沟壑,不在禅堂与人交口争斗,若稍违逆,以誓证盟。凡报坡搬柴,别人二人抬一捆,我一人挑两捆。出坡割稻,别人二人抬一箩,我一人挑两箩。禅堂大众衣服被条,尽归我洗,成就人用功。油盆桶、竹垫不让人洗,概归我一人工作。我寮床上仅棉被一条放在当中,亳无其他零细,桌上一块香板,现在规约一本,其余茶壶杯子,油灯油壶,佛像经书,纸笔墨砚,香炉烛台,大小各物,一概不存,内清外净,了无挂碍。
金山方面每于暗中着人来,劝到江天寺。民国三年,正月期头,金山又请我为堂主职,余勉就之,后因办事时长,诸凡生厌,拟弃丛林,遁居深山。至三月二十四日,约同传恒师迳赴终南,隐居湘子洞。居洞情景容后再叙。至民国四年夏,金山慈、融二老特派普堂主持亲笔函,急催余回镇江。高旻月老亦用扬州诸山名义来函,并电汇路费四十元,催我回寺。虽金山高旻函电纷驰,而余殊无回意。我愿死于山崖,埋在沟壑,不欲南返。
至是各茅篷得讯,劝归甚力。一日持袋取米,将出湘子洞不远,由山顶忽滚下一石,轰轰烈烈直滚而下,正落身后,离脚五寸许,幸未被害。取米归,将至洞外,复滚下一大石,置于我前,离身尺许。返入洞内,独自危坐,五内不安。拴龙桩有高鹤年居士者,亦加力劝,助资速归,由是一肩衣钵,午夜兼程,阅十余日,直抵高旻,时在民国四年九月十二日也。依法巡寮,往礼月祖,时月老有病,见面即被一手抓住,死不肯放,命现任住持明老择期传法。和尚云:“请老和尚看日期。”月祖云:“就择本月十五日行之。”和尚唯唯,随请诸山如期云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