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台山当代名僧
张玉良 刘天良 安建华著
能 海(2)
回到北平后,闻知同乡张克诚在北平大学讲哲学和佛经,他便欣然前往听讲。听讲完毕,张克诚奖其所著《佛教的成唯识论》一书赠他。他如获至宝,读来忘乎饥渴,不知时日之早暮。
六道浮沉何日已,众生平等是吾亲。
好凭觉道自他利,化作频伽说法身。
以诗明志,法师从此拿定了出家的主意。
然娇妻美妾和一双不谙世事的女儿却苦苦挽留。小妾将四十天的儿子抱到他面前,说:“你即使嫌弃我们,也总该怜爱你的骨肉才是。”法师不是铁石心肠,焉有不动情之理。昔日,他为得一儿子延续龚门香火曾经日思暮想,多方求医。如今如愿以偿,且儿子才刚刚四十天,爱妾生子后虚弱的身体尚未复原,他却要遁入空门而永远与他们脱离亲缘关系,不有点太残忍了吗?
一双白净秀气的儿女俯身于膝前,遵照妈妈的旨意,左一声“爸爸”,右一声“爸爸”的哀求,连连说:“不要出家。你不要出家。我们要爸爸,我们要爸爸。”他抚摸着两个孩子白嫩嫩的小脸蛋,禁不住潸然泪下。又看看令他称心如意的妻妾,实有点不忍离去。夜晚,身旁的妻妾儿女都入睡了,他却耿耿难眠。他觉得人间古往今来都是由聚而散的,好像梦里的幻景,河面上的水泡,如露亦如电,顷刻就变化了,就没有了。
寒锁书斋愁锁天,孤灯挑尽未成眠。
此诗道出他当时与妻妾儿女难舍难分的心境。
万般皆离去,惟有业随身。
他又坚信佛学上一切皆空的道理。世界上的功名、富贵、恩爱,到头来哪一样是能带走的呢?迟早是要分离的,倒不如早点离去,趁自己尚在精壮时期,好认真研读经书以普救众生。国法只能制裁人们犯罪的行为,佛学却能制裁犯罪的动机。当今混乱的时局完全是人们的犯罪所造成的。他这样想着,便不由地默默心语:我愿献出我今后的时间与精力,为弘法尽力,为众生奋斗。他要振作起大无畏的精神,做自己应做的事,救自己应救的人,包括他心爱的妻妾儿女。他怕天明之后难以脱身,便轻轻推开小妻架在他胸前的一条胳膊,悄悄抱上衣服离开了家门。
“期弘大法资三有,净化人间报四恩”。他在四川省涪陵县天宝寺出家了。时间为:一九二O年三月。
二 屐痕光华 几人能及
在天宝寺,住持僧佛源和尚赐他以法名:能海。一年后,在四川涪陵县宝光寺从贯一和尚受比丘戒。为研读经书,常常通宵达旦。
一九二四年,能海师东渡日本求法。在日本,他闻知东密不如藏密,又毅然从东瀛返回祖国,赴西藏求法。初入打箭炉,从那摩寺志格西学法相。后到拉萨不楞寺,依高僧康莎仁波卿学文殊法相,尽得其传。同时,博涉其它宗派著作,广研藏文经典。一日,他化斋返不楞寺途中,遇大风雪。西藏高原强劲的寒风将他卷入一人多深的积雪之中几乎丧命。回来后,手指冻得有萝卜粗,翻不得书页,他就用嘴巴慢慢地翻书,仍然不放弃学习。
一九三二年,为搜集藏密遗珠,他沿雅鲁藏布江南行,风餐露宿,徒步进入印度。后又沿布拉马普特拉河前行,遍历当地佛教寺庙。一日,途中饥饿无处化斋,误食毒菜,呕吐不止。是年冬由印返国,在四川省成都市慈古寺讲经,来寺听讲者常达千余人。
一日,讲经完毕返回禅房,一年轻妇人带一双少男少女进屋,他瞪目细看,方认得是小妾志媛。十三岁的少男是他儿子述成,十六岁的少女是幼女述娟。谈话间得知,妻张氏在他出家后不久,也出家为尼了,法名能新。小妾志媛承担起养育儿女的重担,生活十分艰难。因家乡连年遭灾,述成已无法求学。听说能海法师到处讲经得到不少供养,故来求助。法师是在讲经中化得不少布施,而且不少钱都由他掌着。但这些施主供养的钱,都应该用来发展弘法事业和修缮寺庙,他怎么能随便给自己的亲人呢?爱妾带着自己的一双儿女空手而来又空手而去了。他不爱自己的亲人了吗?不,不是的。他如果连自己的妻子儿女也不爱,何以谈及爱一切生灵呢!只不过他讲的是博爱而并非个人恩爱罢了。只有割断私爱,才能谈及博爱。这实在是一种耐人寻味的辩证关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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